送走窦冲与王桧时,已是月上中天。
荷塘里的蛙声渐渐寥落下去,只余风过莲叶的沙沙轻响,那声音细密而绵长,像是谁在夜色深处,用无形的手指一页页细细翻阅着泛黄脆弱的陈年旧账。
魏长乐独立亭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那凉意顺着指腹丝丝缕缕渗入,却压不住心头渐起的波澜。
独孤弋阳。
这个名字,像一枚裹着寒冰的石子,猝然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
九年前的皇陵之变,神秘消失的独孤家长孙,幽禁受辱的香莲,行踪诡谲的天机先生……这些看似散落的碎片,此刻却在脑中彼此牵引,盘旋飞舞,却又被一层厚重浓雾阻隔,怎么也看不清内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勾连。
他需要更多的线头,哪怕只是一丝一缕。
正凝眉沉思,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缝隙的软尘上,几不可闻。
魏长乐抬眼,见一道瘦削却精悍的身影穿过月洞门,沿着曲廊快步而来。
来人穿着最寻常的深灰色粗布短打,腰束一根半旧布带,脚踩千层底麻鞋,浑身上下透着市井里摸爬滚打淬炼出的利落与警觉。
乔嵩。
此案扑朔迷离,那算命先生“天机”,无疑是眼下最要紧的一环。
魏长乐身份所限,不便亲自前去鱼龙混杂的东市探查,更不好调用监察院明面上的人手——上头对此案的态度暧昧不明,那句“监察院不便卷入”的告诫犹在耳畔。
如此一来,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只剩下乔嵩。
乔嵩在东市厮混了十数年,对那里的大街小巷、明暗规矩,熟稔得如同自家掌纹。
虽说因四海馆那档子事,不复往日地头蛇的煊赫,但毕竟根基尚在,三教九流中总还有些香火情分与人脉残存。
别的不敢夸口,但在东市那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