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羊的山神一般悄悄回到他身旁,而这时他已经酣然入梦。
这一觉,他做了个紧张的梦。他和妈妈、爸爸以及其他一些人坐在他们家的餐桌旁。是在那间旧厨房里。坐在桌旁的一个姑娘伸出长长的手臂,手臂上戴着沉甸甸的手镯,她拉开木制冰柜的把手,一股冷气朝兔子袭来。她打开存放冰块的方盒的门,冰块就出现在哈利的眼皮底下,虽然已开始融化而不再方正,但看上去仍然很大,那半透明的冰体中,还有从制冰厂的冰槽里磕磕碰碰滑下来时留下的白色裂痕。他靠近散发着冷气的冰块,闻到其中有一股铁皮味,不由得联想起用来做冰盒四壁及其底部肋条的金属——它略呈犀牛皮般的灰色,跟油毡一样有些斑斑点点。他再凑近前去,只见那水淋淋的表面下,有几百道清晰的白色纹路,宛如树叶上的毛细管,仿佛冰块也是由活细胞所组成。再往里看,他最后赫然发现里面悬着一团锯齿状的云雾,像爆炸时的星状图案,它的中心在光线的折射中摇曳不定,而星星的光芒却像用橡皮擦出的长长的痕迹,从白色的中心笔直延伸到冰块的每一面。存放冰块的肋条生了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就像咧嘴而笑时露出的牙齿。他心里一阵恐惧:这团冰冷的东西是活的。
妈妈对他说:“把这门关上。”
“不是我开的。”
“我知道。”
“是她开的。”
“我知道。我的乖孩子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桌旁的姑娘弄掉了一块食物,妈妈猛地转过身去,对着她骂了起来。这顿责骂没完没了,毫无意义,同一件事唠叨了一遍又一遍,无数的话语不停地奔涌而出,就像体内流出的血一样。是他自己在流血。他为这姑娘而痛苦,脸孔涨得像只白色的大盘子。“这丫头连吃饭都不成样子,比三岁的孩子都不如,”妈妈说。
“嘿,嘿,嘿,”兔子说,并站起身来保护妹妹。妈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