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座小四合院,朝南一明两暗三间正屋,左右厢房,围着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天井;吴乡约把他带入东厢房,那里生着个火盆,拨一拨白灰,添上几块炭,立刻就觉得满室生春了。
“可要吃杯酒,挡挡寒气?”
“多谢。我从来不吃酒。”张惠龙说:“你自己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瞒你说,我有两条命,一条是——酒。”
“还有一条呢?”
吴乡约笑笑不答。端着杯酒,坐到火盆旁边,闲闲问道:“惠龙,你府上何处?投军几年了?”
“我是真定人。十三岁那年,曹都监把我从家乡带出来,在他身边六年了。”
“曹都监也是真定人?”
“嗯,是。”张惠龙又说:“我跟曹都监还带些亲。”
“喔。”吴乡约很注意:“什么亲?”
“远得很!‘一表三千里’的表侄。”
“那末,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什么人也没有!就我一个。”
“也不曾娶亲?”
问到这一句,张惠龙猛然意会,立刻心跳!继一转念,又觉羞惭;这想到哪里去了?
“怎么?”吴乡约很认真地催问:“你说实话,不要紧!”
这话叫人好笑,倒像是疑心自己要说假话!张惠龙在想;看这样子,说了实话,他也不信会疑心自己有所图谋,故意隐瞒。这休教他看轻了自己!
于是他说:“从小就定下了。”
此话一出,吴乡约的脸色,就像黄梅天似地,阴晴不定,看着手里的那杯酒,好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张惠龙终于看出端倪来了。心里悔恨万分,但是话已说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就只为说错一句话,把一生之中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机会,断送得干干净净。
宾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