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普先生和范德摩先生那所医院的中庭是个阴冷憋闷的地方。在废弃桌椅、橡胶轮胎和七零八碎的办公器具之间,野草繁茂生长。这个中庭给人的整体印象,就像十年前有一帮人(可能是出于无聊,没准儿是因为沮丧,又或许是表现一种姿态,甚或行为艺术)把他们办公室里的东西,都从高高的窗子丢了下来,任由这些破烂慢慢腐烂。
遍地都是碎玻璃,海量的碎玻璃。这里还有几张床垫,其中有些看起来似乎曾被火烧过。野草在弹簧间滋生。一套完整的生态环境在中庭装饰喷泉周围形成。它早已失去装饰作用,甚至也不再是喷泉。旁边一条裂缝漏水的管线,在雨水的帮助下,把喷泉变成了一群小青蛙生息繁衍的场所。它们快活地蹦蹦跳跳,享受着摆脱所有无翼天敌的自由生活。而乌鸦、鹩哥和偶尔出现的海鸥,则把此地视作没有猫的熟食店,招牌菜自然是青蛙。
鼻涕虫在烧焦的床垫弹簧下慵懒爬行;蜗牛在碎玻璃上留下条条黏痕;黑色大甲虫在摔坏的灰色塑料电话和神秘的芭比娃娃残骸间匆匆爬动。
克劳普先生和范德摩先生也来到中庭透透气。他们绕着院子缓缓踱步,碎玻璃在脚下吱嘎作响。在破旧黑西装的衬托下,他们就像两道阴影。克劳普先生压着火气,步速比范德摩先生快一倍,绕着他直兜圈子,几乎要跳起舞来。有几次,克劳普先生似乎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整个人扑向医院墙壁,把它当作真人的劣质代用品,手脚并用狂揍一通。而范德摩先生只是静静地走着。但他的步伐太有规律,太过稳健,太没变化,简直不能说是散步。死神才会像他这么走路。范德摩先生无动于衷地看着克劳普先生踢飞斜靠在墙上的一大块玻璃。它摔得粉碎,发出悦耳的破裂声。
“范德摩先生,我必须承认,”克劳普先生扫视着凌乱的庭院,“我的忍耐力几乎已经到达极限了。几乎。那个谨小慎微、不分轻重、拖拖拉拉、瞻前顾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