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回去。家里没啥值钱的家什,床档头有一个外婆为她作嫁妆的蚊帐。她卷裹起来,夹在腰间,慌里慌张,结果翻窗落地时左脚扭伤了。她抱着蚊帐,忍着痛,瘸着脚连夜走山路,往县城赶。到了县城,她出于本能,往江边赶,那儿有轮船,可以载她去远方,就可以逃躲开身后的一切。她毅然决然踏上跳板,搭上了轮船到了重庆大城市。
好多年,母亲都杳无音讯。母亲内心敏感,细腻,外表温柔沉静,却是一腔子泼辣野性,用外婆的话讲,母亲是一头不肯被驯服的烈马。可是母亲爱外婆,生活稍稍安定后,不时把攒下的钱寄回乡下。对重病的外婆,她细心照顾,想尽方,想治好外婆的病。
“妈妈,原谅我。”母亲对外婆说。起码当初逃婚离开乡下到城里后应该递个信,让外婆知道她活在某一个角落。
“哼,原谅?当时我就当你这臭蹄子沉潭了。哎呀,痛死我了!”母亲双手作揖,请求外婆原谅。“不可能,你死了这份心吧。”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外婆床前,“妈妈,你原谅我吧,是我的错。我该早些接你到城里来,若来,你也不会病成这个样子,我好悔啊,我真是不孝女儿!”外婆把脸掉转过去。到外婆死,外婆也没有说一句原谅母亲的话,尽管母亲一再向她表示自己的歉疚。外婆落气前,倒是没有骂母亲。外婆大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出她的想法:
要母亲把她葬回忠县关口寨老家。母亲做到了。外婆的尸体运回忠县老家,与后山上外公的坟合葬在一起。外公的坟头有好多小桃红,那是外婆在母亲逃婚后撒的种,每年整个后山都开遍了小桃红,外婆绕着坟头转圈,边走边对里面的外公说话。母亲一看见父母的坟,眼睛就红了,泪水“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小桃红,母亲告诉大姐,外婆恨她时叫这名儿。可没外婆这么叫,她哪是她呢?母亲悲痛地拉着大姐跪在外婆的坟前,捧了一把小桃红,花的汁液染红手指,手指晶莹鲜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