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调回北京才不过数月,往年他都在外省,宅中不过住着族人和看家的仆人,可是那时倒比今年热闹。今年虽然有不少官员乘着车辆来此拜年,仆人也都得了不少的赏钱,可是老爷、太太、小姐,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正堂大人因为公事纷纭,家事烦恼,终日没有一点儿笑容。太太是因为老爷不乐,所以她也抑郁寡欢,而且这些日子来,时常犯她那心口痛的老病。小姐玉娇龙也是时常的身体不适,而且她已有许多日没有出门,只镇日在深闺里。不出门的原因第一是家庭忧烦,第二也是病,第三就是她已将发辫改了个旗女的头髻,换句话说,她已不是个可以随便出去玩乐的姑娘了,而是个待嫁的少女。
按照旗人的规矩,凡是姑娘在十三四岁时,便要留满了发,而一到十七八岁就要梳头,一梳上了头,就可以有人来提亲了。这种头与妇人的发髻无异,只是鬓角稍微有些差别,在家中时是挽着很高的云髻,出外会亲友、赴宴会、游玩等等,还必要戴上那黑缎子扎成的“两板头”。一个旗人的女子到了这时期,那就如同是一朵花苞已然开放,所等待的只是男人来摘取了。
玉娇龙因为奉了父母之命,不得不过了初一就换了装束。她的心里是很悲痛的,自知这种芳春似的少女时期已经很短,恐怕不到半年自己的亲事便要规定,而未来的夫婿还多半就是那又蠢又丑的鲁翰林。她着实很抑郁,而且愤恨,但是她不敢再违背父母之命。因为她十分地后悔,她觉得父亲的烦恼,母亲的忧愁,以及几个月来家中的变故,外遭无赖之辱,内有风鹤之惊,全都是由她一人所致。她想要忍屈尽孝,以赎前愆,但是她的这种心情,是没有第二个人能知道的。
初一的那天,丑翰林鲁君佩就来拜年了。现在是十三日了,鲁君佩又来拜节。玉娇龙知道他来了,眉头就紧紧地皱起,她在屋中坐着,手拿着铜箸,细细地拨弄炭盆里的灰。丫鬟绣香、吟絮在旁,一个擦着铜墨盒,一个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