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只有明姐还未入寝,她一个人坐在房中,孤灯独对。我走过她房间,瞥见她孤独的身影,就不禁心中一沉,白天在外的繁忙欢娱,一下子都变得虚妄起来。我的快乐明姐不能分享丝毫,我的幸福更不能拯救她的不幸,我经过她的房门,几乎蹑足而过,一股莫须有的歉疚感使得我的欢愉残缺不全。有时候我会带一盒顺成的西点或者采芝斋的点心回家给明姐消夜,那也不过只能稍稍减轻一些心头的负担罢了。眼看着明姐的生命在漫长岁月中虚度过去,我为她痛惜,但却爱莫能助。
去年我返台制作舞台剧《游园惊梦》,在岛内住了半年,那是我去美国后返台逗留最长的一次,陪伴明姐的时间当然比较多些,但是一旦《游园惊梦》开始动工,我又忙得身不由己,在外奔走了;偶尔我也在家吃晚饭,饭后到明姐房中跟她一同分享她一天最快乐的一刻:看电视连续剧。明姐是一个十足的“香帅”迷,《楚留香》的每一段情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巨细无遗,有几节我漏看了,她便替我补起来,把楚留香跟石观音及无花和尚斗法的情景讲给我听,讲得头头是道。看电视纵有千万种害处,我还是要感谢发明电视的人,电视的确替明姐枯寂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每天晚上,明姐都会从七、八点看到十一点最后报完新闻为止。如果没有电视,我无法想像明姐那些年如何能捱过漫漫长夜。白天明姐跟着罗婆婆做家务,从收拾房间到洗衣扫地,罗婆婆年事已高,跟明姐两人互相扶持,分工合作,把个家勉强撑起。到了晚上,两人便到明姐房间,一同观赏电视,明姐看得聚精会神,而罗婆婆坐在一旁,早已垂首睡去。前年罗婆婆患肺炎,病在医院里,十几天不省人事,我们都以为她大限已到,没料到奇迹一般她又醒转过来,居然康复。罗婆婆说她在昏迷中遇见父母亲,她认为是父母亲命令她回转阳间的,因为她的使命尚未完成,仍须照顾三姑娘。我们时常暗地担心,要是罗婆婆不在了,谁来陪伴明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