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打那天晚上起,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了,马仔那句话像根蛛丝一般,若远若近的,总是粘在她脑里,挥也挥不掉,折也折不断。福生嫂一直想对自己这样兑:“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呃——呃——”可是她怎么样也想不出别的字眼把“喜欢”两个字换掉,“喜欢”听起来未免太过露骨,太不应该,然而却恰当得很,不偏不倚,刚好碰在她心坎上。好像是从马仔嘴里吐出来的两枚弹九子一样,正中靶心,她想躲都来不及了。
福生嫂以前从没敢想过她喜欢刘英,不过自从她丈夫这位拜把兄弟搬来往以后,福生嫂确实感到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刘英和马福生是同乡也是河南人,为人豪爽可亲,一副魁梧身材,很有点北方汉子的气概。年纪要比马福生小十来岁,可是已经升了中校,在机关里当小主管了,因为还是单身,所以搬来马福生家里一起住,方便一些。他第一天一踏进大门,福生嫂就觉得屋里头好像变得敞得多亮得多了一样,他那几步雄赳赳的军人步伐,好像把客堂里那股阴私私的气氛赶跑了好些似的。其实以前并不是说家里太冷清,吃完夜饭时,马福生也会在洗澡房里尖起嗓子学女人声音哼哼卿卿唱几句河南梆子。什么“那莺莺走进了后花园——”福生嫂顶不爱听这个调调儿,阴阳怪气的,腻得很,此外马仔偶尔也皱起鼻子挤几声“哥呀妹呀”的台湾流行歌曲出来,这更叫福生嫂受不了;可是刘英一声“八月十五月光明——”的京腔听得福生嫂在隔壁房也禁不住脚底下打起板子来,宏伟、嘹亮,不折不扣的男人声音,福生嫂听来悦耳极了。
刘英来了以后,福生嫂确实改变了不少,头上本来梳的是一个古古板板的圆髻,现在已经松开了,而且还在两鬓轻轻的烫了几道水纹;洒花的绸子五六年都没有上过身,也从箱子底掏了出来,缝成了几件贴身的旗袍,福生嫂一直说料子放久了怕虫蛀,其实她只是为了吃罢晚饭,收拾干净,在小客堂里闲坐时穿那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