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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行将黑暗,货郎一反往常的习惯,谢绝了所有留宿的邀请。他将拨浪鼓举过头顶,哗啦哗啦地摇了起来,这是他即将出发的信号。村里四五个能够走路的孩子跟在他的身后,全都仰起脑袋,惊奇地看着货郎的手。鼓槌飞旋之时,货郎的手似乎纹丝没动。货郎走过我母亲身边时,意味深长地转过脸来向她一笑,那张布满白癍的脸在最后的霞光里亮得出奇。
我母亲僵硬的脸因为他的微笑立刻活泼了起来。她肯定回报了货郎的微笑。我昏睡的身体在那一刻动弹了几下,母亲抱紧了我,她的胸口压紧了我的脸。我母亲前倾着身体,她的目光追随着货郎的背影,在黄昏的时刻显得十分古怪。
货郎走去时没有回头,他跨上了一条田埂,弯曲着脊背走近树林。村里的孩子此刻排成一行,仍然仰着脑袋惊讶万分地看着他摇拨浪鼓的手。那时候我父亲也抬起了脸,拨浪鼓的远去使他脸上露出迷惑的笑意。是什么离去的声音刺激了他,他暂时摆脱我母亲沉默所带给他的不安。
货郎已经走到了树林边上,这时天色微暗,他转过身来,那一行孩子立刻站住了脚,看着货郎向我们村庄高举起拨浪鼓,使劲地摇了起来,直到现在孩子们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手在动。只有我母亲一个人能够明白货郎高举拨郎鼓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向我们村庄告别,不是告别,而是在召唤。我母亲脸上出现了微妙的笑意,随即她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父亲。我父亲不适时宜地表达了他的受宠若惊,使我母亲扭回头去时坚决而果断。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来到了两个男人的中间,难以言说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此刻一个已经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之中,一个依然在自己的身旁。那几个孩子响亮地说些什么走了回来,在我母亲的近旁分散后各自回到家中。拨浪鼓还在清晰地响着,货郎似乎是直线往前走去。没过多久,鼓声突然熄灭了,不由使我母亲心里一惊,她伸长了脖子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