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两人心里对这段姻缘都不怎么看好,却又不得不如此似的。过了若干年,广东先生在台上又看见笑明明一回,演的是一个老妈子,说着俏皮的苏北话。她已发福,穿一件大襟布衫,脸倒还干净,将头发梳到后头,挽一个髻,额上露出一个发尖。眉眼是端正的,却很淡,所有那些娇俏的线条都平伏下去。广东先生想不出这女人差一点就要做了他太太,这如何可能呢?
笑明明和郁子涵婚后第一年生了一子,隔年又生一女,然后歇了几年。郁子涵果真戴上金丝边眼镜,穿了西装,挟着公文皮包,头发梳得很光。印书馆的校对当然要算是坐写字间,但总还带有做工的意思,像他这样穿戴的并不时兴,可人们都知道他太太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多少就另眼相看了。这时笑明明所在的滑稽戏班,与另几个班子合并,取名为上海方言话剧团,编进国营体制,取消包银,改领月薪。艺人们自觉成了国家干部,风行穿蓝灰卡其面料的列宁装,戴制服帽。笑明明也置了一套新行头。头发塞进帽圈里,耳垂上却镶着珍珠耳环。列宁服下面是啥味呢西裤,裤腿瘦瘦的,盖着黑牛皮鞋。是一九四九年的摩登。他们搬了一次家,搬到隔壁弄堂,一条较为庞杂与拥簇的大弄堂,前排横弄临街,底下是店面,二楼与三层阁住家,他们就住其中的一幢。从后弄的门进来,走上一条直上直下的楼梯,到了二楼。板壁隔开房间,外间是楼梯,楼梯下一个小隔间,放马桶。楼梯口的空地则是煤球炉,碗橱,做了灶间。楼梯上去是三层阁,却是极为正气的一个大间,放进一堂红木家具,床上铺着流苏提花缎床罩。窗帘也是流苏提花,白天一左一右挽起来,还垂有一层白色透明乔其纱的薄窗帘。帘上映了行道树的梧桐叶,绿影婆娑。这就是他们夫妇的卧房。小孩子跟了保姆睡二楼,吵不到他们。他们就还像新婚一般,双栖双飞。笑明明要有戏演,到散场时候,郁子涵就到戏院后台门口接她。他不再是那个坐在台侧,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