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路面摩擦的“嗖”声。毛豆直起身子,四下里望去,心里恍惚,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冬歇的田间,有一座小水泥房子,大约是变压站。门上新贴了对联,看不清字样,只看见醒目的红。毛豆忽然一阵心跳:他为什么不跑呢?沿了地边往相反方向跑,再跑下岔路,一径跑进村里——车里人正睡到酣处,等睡醒过来,还要调转车头,可不那么容易!毛豆的腿开始发颤,他向路边农田迈了几步,不知为什么,没有跑,而是解开裤扣对了地里撒尿。天地多么广大,看不到边。天又是多么蓝,上面有几丝白,就好像是那蓝起的皱。公路上的车也是甲壳虫,不是像上海城市里,被高楼衬小的,而是被天地衬的,连公路都只是一条裤腰带。还有远处那些房子啊,树啊,桥啊,都是小玩意儿。而他自己,毛豆,简直就像没有了似的。就在这茫然的时刻,车上下来了大王,二王,三王,睡眼惺忪地,也对了地里撒起尿。毛豆知道跑已无望,反平静下来。待上车时,大王换了他,他就坐到副驾驶座上。方才那一时紧张过去,人陡地松弛下来,不一时,便睡熟了。中间有几回醒来,每一回,开车的人都不是同一个。先是二王,后是三王,再又是大王。他睁眼认了认人,就又睡过去。最后一趟醒来,车窗前面的路上方,正悬了一个金红的日头,不停地向后退,退,退,终于退到路边,笔直坠落下去,武进到了。
在冬日短暂的夕照里,街和楼有一时的金光灿烂,转眼间灰黄下来,进入暮霭,却有一股暖意生出,是安居的暖意。虫和鸟都是在这一刻里回巢了。车在街上盘桓,犹疑着要进哪一条岔路。武进出乎意外地大和繁华,因与常州市相连,看上去竟是个大城市。几幢高层建筑兀立于楼群之上,玻璃外墙反射着最后几缕光辉,地下是车和人。可能因为街面无当地宽阔,车与人就无序地漫流着,反使得交通壅堵。大王似乎也有些茫然,在互相抢道的人车堆里,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前后左右的车都在鸣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