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糟粕的那一部分,恰恰是不可吸取的。米尼听了就很乐,觉得他实在是个幽默大师。然後,他才慢慢地告诉她:那茶室中,有昔日赫赫有名的“酱油大王”,有当年国民党中国银行的职员,有过去在礼拜堂现在天棉毛衫十三厂的传教牧师,有旧上海当铺里现在小学校做工友的朝俸,真正是三教九流,英雄荟萃啊!他们说话不多,句句都是警句,足够品味半天,其中浓缩了他们一世的成败枯荣浮沈歌哭,这就是吃茶啊!他说道。米尼不由听出了神,催他讲下去,他却住了口,翻了身朝里说困了,要睡觉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公园吃茶。米尼想他上班都不曾这样勤勉过。这一段日子,他们各自找到了各自的目标,各行其事各得其所,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到了夏天的时候,米尼就说要回一次插队的地方。阿康向她回去做什么,她说有些事情要办。阿康本不想问了,想想又多问了一句:忽然间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办理?米尼说是关於户口和油粮关系的手续,她病退回上海了。阿康没有作声,仰天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用一把拔猪毛的钳子夹下巴上的胡子。米尽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地对他说,她还想再去临淮关一趟,在他厂里开个结婚证明,办了他们的登记手续,这样,到时候,便可给查理报上上海户口了。她又说,他们不应当耽误查理做一个上海人的前途,既然他去不了外国,他们叫他查理本是为了他出国的未来。阿康不作声,停了一会,就说:你去好了。米尼就去买了三天後的车票。这三天里,阿康依然每天上午去公园茶室,中午才回。到米尼要走的那天早晨,米尼说:她要走了,他就说再会,然後去了公园。米尼心里怅怅的,然後又笑了,怜惜地想:他在赌气啊!
在米尼回安徽的几日内,阿康的父母紧急筹划了两件事情,一是阿康母亲退休叫阿康回来顶替,二是将房间一处调两处。然後,他们就一个去办退休手续,一个则复写了许多份调房启示,一根电线杆一根电线杆的去张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