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率的样子。白蚂蚁在粪堆旁发表了一番对故乡的言论,曹成、袁哨所以那么着急,就是这个道理。难道允许在故乡再出现一个可以使孩子们佩服和崇拜的对象吗?我们得对下一代负责。在对我们下一代的态度上,贵族们之间因为个性的不同在行为上也有差异。地主婆柿饼脸对我们采取的是怀柔政策,每到中午午休时候,她在卧室的黑桌子上,撒上一层白糖粒,稀稀拉拉,星云迷布;我们一到中午,就放下玻璃瓶,像一群蚂蚁一样,滚成蛋向柿饼脸卧室里飞跑。到那以后,按柿饼脸的要求,雁翅排开,一人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下一下往桌面上捺白糖粒,然后送到嘴里去舔。多么幸福的童年啊。那是一个缺少糖份的年代。河边的放荡和对路小秃的向往消失了,我们一个个都成了腼腆的羔羊。直到现在,一些朋友和非朋友见到我,还说我有文质彬彬的一面,有腼腆和招人疼爱的一面。这一面从哪里来呢?就从地主婆柿饼脸太后黑暗的卧室里来。柿饼脸这时叼着大烟袋,看着我们在那里安静的沾糖粒,脸上不禁露出了和我们同样的笑容。这是这个破落的前太后在日常生活中所露的不多的笑容的一种。她看着我们招之即来的急迫样子,挥之而去的鸟兽散的情形,她老人家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大清王朝号召全县人民跟她一起捉斑鸠玩的时光。接着就又有些伤感,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这时嘴里唱起了「额娘,额娘你好吗……」的昔日的贵族歌曲。我们却也不听她这些过时的陈词滥调,我们的精力都集中到捺白糖粒的桌面。有时为了一个白糖粒,谁先看见谁后抢上去的缘故,屎根照小蛤蟆头上,「啪」地来了一巴掌。小蛤蟆「哇」地一声哭了。这又是柿饼脸太后所喜欢看到的。她这时就叹一口气,上来给我们调解。说分得肉,就分得了天下;调解了孩子,就调解得大人。说完这些大道理,她会突然很卑鄙地问:「白糖粒都沾完了?」
我们的指头仍吮在嘴里,傻猫一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