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猛虎共存的“边界”;看到少年如何从恐惧、绝望,到被迫学习与这可怕的“旅伴”共存,甚至发展出一种扭曲的依赖;看到那些充满超现实色彩的奇异海岛,昼伏夜出的狐獴,食人莲花……想象瑰丽恣肆,细节却扎实可信,尤其是对海洋、天空、光线的描写,充满了一种既残酷又壮美的诗意。
而更吸引他的,是字里行间渗透的那些关于理性、兽性的思考,以及信仰在极端境遇中的嬗变。
派同时信奉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在绝境中与神争论、祈求、和解;他用理性计算淡水和食物,用科学观察星空导航,却又不得不依靠非理性的“故事”来维系精神的存活。
当派讲述完那两个版本的海难故事——一个充满神迹与动物,另一个黑暗残酷——并向调查员问出:“你喜欢哪一个故事?”时,季羡霖轻轻“啧”了一声,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然后将稿纸暂时搁在膝上,向后靠进藤椅里,闭上了眼睛。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规律而清晰。
他没有立刻往下翻。
他在回味那个问题,也在回味这个故事本身。
这不仅只是一个海上求生记,还是一个精巧无比的现代寓言。
它探讨的是信仰在极限状态下的形态,是故事如何塑造现实、甚至成为现实本身,是人性在剥离一切文明外衣后,那复杂难言的本质。
派最后选择了那个“有老虎的版本”作为他公开的叙述,而将黑暗的真相埋藏心底。
哪一个才是“真实”?
当旧叙事瓦解时,能否勇敢地编织属于自己的、融合理性与灵性的“新故事”?
或许,对承受者而言,能让他活下去、并赋予经历以意义的那个,就是真实。
季羡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稿纸最后几页,派成年后平静的日常生活描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