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桢道:"哦,那回我们到南京去见过的。"
叔惠对于这件事彷佛不愿意多说似的,曼桢当然以为他是因为知道她跟世钧的关系。她不知道他自己也是满怀抑郁,因为翠芝的缘故。曼桢没再坐下来谈,便道:"你后天就要动身了,这两天一定忙得很,不搅糊你了。"叔惠留她吃饭,又要陪她出去吃,曼桢笑道:"我也不替你饯行,你也不用请客了,两免了吧。"叔惠要跟她交换通讯处,但是他到美国去也还没有住址,只写了个学校地址给她。
她从叔惠家里走出来,简直觉得天地变色,真想不到她在祝家关了将近一年,跑出来,外面已经换了一个世界。还不到一年,世钧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吗?
她在街灯下走着,走了许多路才想起来应当搭电车。但是又把电车乘错了,这电车不过桥,在外滩就停下了,她只能下来自己走。刚才大概下过几点雨,地下有些潮湿。渐渐走到桥头上,那钢铁的大桥上电灯点得雪亮,桥梁的巨大的黑影,一条条的大黑杠子,横在灰黄色的水面上。桥下停泊着许多小船,那一大条一大条的阴影也落在船篷船板上。水面上一丝亮光也没有。这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那平板的水面,简直像灰黄色的水门汀一样,跳下去也不知是摔死还是淹死。
桥上一辆辆卡车轰隆隆开过去,地面颤抖着,震得人脚底心发麻。她只管背着身子站在桥边,呆呆的向水上望去。不管别人对她怎样坏,就连她自己的姊姊,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世钧这样的使她伤心。刚才在叔惠家里听到他的消息,她当时是好象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糊里胡涂的,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那痛楚也正开始。
桥下的小船都是黑——的,没有点灯,船上的人想必都睡了。时候大概很晚了,金芳还
说叫她一定要回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