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声答应着坐起来。然后她感到腿轻脚快,就像一团云从炕上飘下来,随即就站在了被卸去门板的大门口。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点重量也没有,地面像水,总想使她升腾起来,只有用力把住门框,才能克服这巨大的浮力。胡同里一片红光,好像不远处燃起了一把冲天大火。她心中充满了惊讶,迷惑了好大一会,才弄明白,原来并没有起火,而是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邻居家的土墙上,一只火红的大公鸡,端正地站在墙头上,伸展脖子,看样子是在努力啼鸣,但奇怪的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公鸡啼鸣的雄姿,就变得像吞了一个难以下咽但又吐不出来的毒虫一样难看。土墙下大约有二指厚的积雪,白得刺目,雪上插着一枝梅,枝上缀着十几朵花,红得宛如鲜血。有一条黑狗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身后留下一串梅花状的脚印。黑狗走到梅花前便不走了,坐下,盯着花朵,默然不动,如同一条铁狗。她看到,那个昨天在场院里见过的女卫生兵手里提着一盏放射出黄色光芒的马灯,身上背着一个棕色的牛皮挎包,挎包的带子上栓着一个伤痕累累的搪瓷缸子,还有一条洁白的毛巾。她带领着一副担架从胡同口儿走了过来,清脆的声音就是从她的口里发出来:
“这里是孙小林家吗?”
她说是的,这里是孙小林家。她的心里有很多怀疑,这个女子,昨天晚上还是一副嘶哑的嗓子,她像破锣一样,怎么一夜工夫就变得如此清脆了呢?接着她就听到了墙头上的公鸡发出了撕肝裂胆般的叫声,公鸡也就趾高气扬、充满了英雄气概。随即她还听到了墙根上的狗叫和邻居孩子沙哑的哭声。从听到了公鸡啼叫的那一刻,她感到那股要把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仿佛随时都会沉到地下去。刚才只有把住门框才能不漂起来,现在是不把住门框就要沉下去了。随着担架的步步逼近,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脚下俨然是一个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