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医院里,还是那年结扎时留下的病根,至今还没好。吃饭时她还有说有笑的,还说起她表哥买她的鸡蛋的事儿,说他表哥念书多了,成了呆子,花了高价,买了一些坏蛋。吃过饭,来了一个讨饭的老头,挎着一篮子‘花儿’,什么花样的都有。这些年连讨饭的也提高了水平。那个讨饭的老头说,‘大兄弟,我实在是挎不动了,把这些干粮做个价卖给你吧,一毛钱一斤。’雪白的干粮一毛钱一斤,多便宜啊,我说,行吧,找个称过过吧。她当时就横鼻子竖眼地说,‘不要!’我问她,这样便宜,为什么不要呢?她说:‘脏,太脏了,没准里边还有大麻风家的干粮呢。’我说,烧得你不轻啊,才吃了几天饱饭?1960年那时,草根树皮都没得吃,大麻风家的干粮你也大口吃!然后我就做主把那一篮子干粮买下了。就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她就喝了毒药啊……"
"老四,别难过了,"我父亲卷起一支烟递给你的父亲,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命里没有这样一个闺女,该当如此……"
"大哥,我悔死了,"你父亲揪扯着他乱草般的头发,说,"我鬼迷了心窍了,为什么要买那篮子干粮?我为什么要贪那点小便宜?既然闺女不愿意,我为什么还要买?""老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提也无益,"我父亲说,"再说了,人活百岁也是死,该怎么死都是命中注定的,该死在井里绝对死不在湾里。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往前奔。闺女在哪里?"
"在乡医院里,"你爹说,"大哥,不好意思开口,我是来借钱的,她娘还住在医院里,医院不让赊账,她这一死,又给我折腾了一腚饥荒啊……"
表妹,我陪着我的爹和你的爹来到乡医院,看到了平放在床板上的你。你的脸色青紫,眼皮深红,两缕凝固了的黑色光线从你的未合拢的睫毛间射出来,犹如利箭射进了我的心。你还穿着那天卖鸡蛋时穿过的那套衣裳,断过襻儿的白色塑料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