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因为我要去四川看望我的父亲。父亲很久没往家中写信了。我要亲眼看到他现在的“下场”怎样。倘他在受折磨,我决心留在他身边,陪伴他,给他些慰藉。总不能光着脚出现在父亲面前,使父亲见了我伤心啊!
正愁得没法儿,一个上海的红卫兵,凑过来与我商议,要拿一双新布鞋,换我抢到手那块矿石。
那是很好的纪念品。但换一双新布鞋还是很合算的。遗憾的是他那双布鞋我穿着太大。我遗憾了半天,他也遗憾了半天。
傍晚,听人说,首都体育场(或者是另一个体育场,记不清了)摆满了鞋,在被检阅中失掉了鞋的可以去认领。
吃过晚饭,光着双脚去了体育场。偌大的足球场地上,一圈一圈摆了几十圈鞋,起码两三千只。还真有不少红卫兵去认领。
天色以暗,我从最外圈绕到最里圈,没寻找到我那双鞋。那是“解放”鞋的时代,两三千只中,半数是“解放”鞋。而且,我的鞋,绝不可能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哪里辩认得出来呢?
一个毛主席的“小老乡”对我说:“寻么子么,哪双‘孩’合脚,穿去就是了哟!天下红卫兵一家子嘛,你穿我么我穿他!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么,莫啥子关系哟!”
受他启发,一只只往脚上穿,试了二十来只,终于两脚都选到了大小般配的,同样的“解放”鞋,很新。旧鞋换新鞋,占了便宜,不敢逗留,怕被后来者一眼认出,忙不迭地就离开。
乘错了车,又到了天安门广场。检阅早已完毕,仍有不少人,在红墙下干着什么。走近方知,都在用手掌或手指抹红墙上的红粉。抹了,再往笔记本上按下一个个指印或掌印。不消问,那也是一种留取纪念的方式。红墙人手够得到以下的地方,被抹得左一道右一道露出底色,难看极了。
我也挤上去抹。抹了一手红粉,才想起身上跟本未带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