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沟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十八层。谁没有见过十八层地狱长什么样,去刘家钩就知道了。
一个又一个窝棚是人们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北面小山岗叫落之后花草树木长得格外好,无数无名的土包包,那是穷苦人的尸骨滋养的地方。
郝三黑走进,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妇人正躺在床上,棉被很厚,但是妇人掀在一旁,并没有盖,穿一身单衣,浑身颤抖,咳嗽连连。
郝三黑捂住鼻子,退了退。
妇人睁着迷蒙的眼睛,有气无力道:“猴儿,今天怎么回来了,你等一会,娘给你炖粉条子吃。”
郝三黑从喉头挤出一个好字,大手一捞,抓起旁边一把小椅子坐下来。
妇人摸索着起身,走到炉子旁边生火。
郝三黑仍然捂着鼻子,一动不动看着。
妇人艰难地捡了木柴堆进炉子,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盒火柴,只是火柴似乎被打湿了,怎么都打不着。
“猴儿,你以后别回来,这地方不太平,特务警察遍地都是,没抓到还好,抓到了这成片的乡亲都给你连累了……”
郝三黑没有动。
那么美丽的眼睛,竟然真的瞎了。
“说句老实话,娘真的不想活了,你也别老往家里搬东西,有什么你全都给鬼夫子送去,让他去救济别的孤儿寡母。娘还是那句话,娘早走一天,心里踏实一天,下辈子投胎,投个好当人家,投个太平地方,这辈子苦吃够了,下辈子会有好报……”
她坐在柴堆里又开始哭,只是再也没有眼泪。
眼泪都哭干了,眼睛也哭瞎了。
她就是为了郝三黑而哭干的。
她还为郝三黑养了一个好儿子,这个儿子死盯着郝三黑,一门心思要他的命。
他轻手轻脚走出小屋,仰头看着天空,在心里恶狠狠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