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丝袜,一只脚从鞋里拿出来,放在另一条腿上。她说,你谁啊?我说,我是张国富的儿子,我叫张默,这是大姑的信。她接过信封,说,写给我的?我说,不是,写给我爸的。她没抽出信瓤,看着我的脸说,你爸呢?我说,出去打工了,他让我来找你,就一个冬天。她说,厂子呢?我说,黄了,从厂子出来两年了。她低头整了整裙子,说,你带钱了吗?我一惊,说,没有。她的脸型和我爸一模一样,方脸,但是鼻梁要高些,眼睛细长,皮肤也白,只是眼角的皱纹多,好像久叠的衣服。她说,胆儿真肥啊,以为破信能当钞票用?书包里还有啥?我说,都是课本。她低头揉了揉脚说,你家那台电视还在吗?我说,不在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电视?她说,废话,那是我从美国背回来的,一台给了你爷,一台给了你爸结婚用,你大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他妈也不是孙悟空,能背三台电视回来。哪去了?我说,借邻居看两天。她点点头说,吃了吗?我说,昨晚吃得挺饱。她对老高说,跟厨房说,给下碗热汤面。老高说,好咧,记我账上。她从丝袜里拿出两块钱说,显你。老高已经下了楼。面来了,上面还有个鸡蛋。她把带子倒了倒,重新开始播放,台上四人又捉对跳起来。我拿起筷子,她说,等会儿,你叫我什么?我说,老姑。她说,三姑。我说,三姑。她说,吃吧。
肚子里有了东西,脚也热了,才知觉鞋子里都是雪水。我说,三姑,脚湿。三姑说,脱了暖气上烤。我把鞋和袜子搁在暖气上,盘腿坐在三姑旁边,用军大衣盖着脚。舞台上的男女“咯噔咯噔”地跳下去,老高跑了一趟腿,好像灵活了些,两对跳得蛮齐,摆头的频率稍有不一,三姑便张嘴骂之:马脑袋?不会拐弯?天色晚了,头顶的日光灯亮了起来,四人渐渐齐整得像出操的士兵,三姑点了烟,默默抽起,不说话了。屋里真热,我有些困了,脚丫子光着,蹭着军大衣的里子,很舒服。有声音搅着我,不让我睡实,不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