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下了车。那里就是我刚才给你讲过的十二阶。我看见哥哥进了石门,买了门票,从挂着‘凌云阁’匾额的入口处进了塔中。原来他每天都是跑到这里来。我十分惊讶。我那时还不到二十岁,所以思维方式总带有一点孩子气,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哥哥被这里的妖魔缠住了。
“我只在小时候牵着父亲的手爬过一次十二阶,那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因为自己很不喜欢这里,所以当看到哥哥进去之后,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进。我故意落后一层,紧跟在后面,踩着黑乎乎的石阶往上爬。塔里的窗户又小,砖壁又厚,所以就像墓穴一样,冷冰冰、阴森森的。那年正好中日之间爆发了甲午战争,所以有关战争题材的油画挂满了一方墙壁。一张张如豺似狼的日本兵的脸,一个个血腥残忍的厮杀场面,一群群浑身鲜血、痛苦挣扎的清兵,一颗颗像气球一样悬挂空中的头颅……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这些血淋淋的油画上反着光,令人毛骨悚然。我就在这些东西的陪伴下,战战兢兢地爬到了塔顶。
“塔顶是用八角形的栏杆护着的,没有墙壁,因而视线变得开阔起来,我的心情也不由得为之一振。不过刚才漆黑阴森的楼道实在把我吓坏了,我在塔顶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恢复了原状。我凭栏远眺,发现东京的房屋竟然像垃圾堆一样杂乱无章;品川的炮台也小得像个盆景;连近处的观音堂也变得低矮了许多;十二阶周围表演杂耍的戏棚变成了可笑的玩具盒;路上的行人只剩下了头和脚。
“塔顶上有十几个游客正围成一堆,眺望着品川的海面。而我哥哥则独自一人站在另一面,手里拿着望远镜,一心一意地盯着观音堂的方向看。我从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越看越出神:周围的景色不知不觉朦胧起来,只有哥哥身穿黑天鹅绒西服的背影清晰地凸显出来,就像西洋画中的主人公。
“我想起了母亲的吩咐,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