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躺在床上,各自侧身而睡。她的满头浓密发丝枕在他的脸下,散发淡淡幼兽般的气息。她的身体仍是他记忆中的瘦而清绝的轮廓。
他转过头看着她在睡眠之中,发出均匀的呼吸。他觉得时间停滞。内心惘然。某些时刻一再重复。眼前场景,却总是物是人非。
她带来的这个瞬间,仿佛所有的人生都还未曾展开。他们站在时间的起初,是两颗安静的棋子。而他该起身离去。她已不是深夜偷偷在他房间里留宿的十三岁少女。他在沸腾的红尘热浪里翻滚,为人夫,为人父,也不再是彼时心有落寞的孤僻少年。她是他的镜子,让他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他的妥协和忍耐已经太久。他要再次离开这个林中少女。
她在他的注视中醒来,说,你是要走了吗?
已经凌晨两点。荷年会着急等我回去。他蹲下身系好皮鞋带子。站起来,看到她站在一边。她似乎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说,能抱一抱我吗,善生。
是。他再也没有拥抱过她。他一直以她为耻,就像他始终为自己身上的创伤所耻。但是她在尽力地蜕变,需要他的认同。他走近她,看着她黑暗中的眼睛闪闪发亮。那里会有清凉的珠泪滴垂下来吗?他困惑地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手心,想去接住它们。她轻声笑着,抓住他的手,说,我没有哭。每次你都以为我在哭。其实是我的眼睛比较亮而已。
他低下头,我觉得疲累,内河。我梦见再次回到岛上,看到你背后的树林黑影,在风中摇晃,发出响声。像一座酣睡之中的古老城堡。梅花鹿高贵的犄角在羊齿植物的草丛中掠过,薄薄青苔上萤火的闪耀,老虎和狐狸的气味在热气蒸腾,鱼在河水中发出低声歌吟,陌生人在黑暗中徘徊……整个世间似乎只有我们两个。我如此恐惧,只能紧跟着你在黑暗中前行。我们躺在河边的灌木草丛里等待天明。萤火飞舞,长夜漫漫。
她说